姜綺羅錯愕片刻，不過她不可能拒絕。她拍門良久，屋裏都沒人回應，她只好帶趙府尹繞過半條街從後門走。

“阿金可能是被嚇壞了，不敢應門，府尹大人千萬別怪她。”姜綺羅解釋著進了鋪子，不過上看下看，都沒找到阿金的影子。

她一時無暇去找，要先忙著給趙府尹燒水沏茶。趙府尹看著她不甚純熟地打水生火，嘆了一口氣，站起來道：“還是我來吧。你去隔壁人家買兩個雞子來。”

姜綺羅還和他客氣：“府尹大人是客，哪能讓你燒水……”

“你會？”

姜綺羅連忙搖頭，並且發覺今天的趙府尹脾氣很差。他平時只是肅穆罷了，今天又加了幾分嚴厲，實在是非常可怕。她不敢多說什麽了，打開大門去隔壁借來了雞蛋，心裏還嘀咕府尹這是餓了嗎？

回來時小竈上的水已在咕嘟嘟地冒著泡，姜綺羅放下雞蛋去取茶葉，回來時發現趙懷遠把雞蛋扔在了水中。

“府尹大人若是想吃東西，我去外面買些正經的吃食如何？”

“不用了，本府不接受賄賂。”

姜綺羅討了個沒趣，只好在不遠處恭候命令。

趙懷遠幹家務事比姜綺羅熟練，他從小過著苦日子長大，劈柴燒飯樣樣精通。姜綺羅沒想到趙大府尹也有如此居家的一面，感嘆今天真是刷新了對他的認識。

趙懷遠看著躍動的水，說道：“你膽子真大，居然和一群男人打架。若不是巡街捕頭發現鬧事的人，我可能來不及救你。”

姜綺羅聳肩道：“我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動手的地步，最開始我只是要把事情說清楚而已。”

“何必和他們解釋，他們上門鬧事本就是存心的，你解釋了又有何用？”

姜綺羅輕笑了一聲：“我知道，我也不是解釋給他們的，是解釋給周圍的街坊。我不希望他們聽信謠言，不當著面說出事實，再沒影兒的事也三人成虎了。”

趙府尹搖頭道：“區區一家店鋪，何至於讓你如此辛苦？”

姜綺羅笑了幾聲，自嘲道：“沒法子啊，我還有一家子人要養活呢。”

趙府尹坐在竈火面前，幽黑如冰的眼眸裏映著兩團火光。他心疼受苦的姜綺羅，尤其是看到她故作輕快的微笑。

姜綺羅忽然發現趙府尹身上還穿著灰蒙蒙的粗麻衣服，白綾也不曾從腰間取下。她有些不解：“府尹大人，國孝已過，為何還穿成這樣？這只怕也於理不合呀。”她知道官員的儀表關乎禮節，那身孝衣多穿一天少穿一天都是要不得的。

趙懷遠說道：“這不是為太孫守孝。”

他的聲音悲傷又落寞，低沈得像是壓抑著哭泣，姜綺羅頓時意識到了什麽：“府尹家中……有什麽變故嗎？”

趙懷遠望著跳躍的炭火說道：“家母過世了。”

姜綺羅吸了口涼氣，許久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，只能俗套地說一句：“節哀。”

趙府尹的娘親她見過，印象相當不好，當初她來京城宣傳剛做成的布，那老夫人不客氣地要了一匹，或者說強取更合適，更過分的是她拿了姜綺羅的布還不念姜綺羅的好，惹得越九霄不惜親自和她打嘴架。

那個老太太絕不討人喜歡，但身體硬朗是顯而易見的，姜綺羅想不到她會就此西去。

“府尹大人，令堂可是感染了急病？”

趙懷遠搖頭道：“沒有，什麽預兆也沒有，她就那麽一天天地瘦了下去，躺在床上再也起不來。郎中來看過，開了不下十幾種藥方，可沒一種有用的。她就那麽瘦下去，瘦下去，再也說不出話來了……”

姜綺羅不知說什麽才能安慰他，她伸出手，又不敢去碰趙府尹，只好就這樣呆呆地站著。

趙懷遠卻猛地抓住她的手，厚實而熾熱的手掌反而讓姜綺羅打了個激靈。她想趙府尹一定是傷心壞了，連他最重視的禮教都忘了，她現在要是抽手躲開，豈不是讓府尹更傷心一重？

“姜綺羅，你說，我是不是太沒用了？我想保護的人都在受折磨，我枉為男子漢！”

姜綺羅搖頭，握住他的手說：“趙府尹若說自己枉為男子漢，那天下就沒有男人了。至少就在剛剛，你保護了我，在潘管事欺負我們和村裏人時，你主持公道，紀寧要受刑時，你給了我們生路啊！趙府尹，生死之事一向難以斷言，可是我相信老夫人在天之靈一定是以你為傲的。”

趙懷遠慢慢地擡起眼眸，他的眼睛有如兩泓泉水，清澈，又在深處藏著沖動。

姜綺羅慢慢地把手抽回來，趙懷遠察覺到了，松開了手，可是猶豫了片刻，又牢牢抓住了她。“姜綺羅，我娘對你不好，你還能為她而悲傷，我很感激。”

姜綺羅苦笑道：“她是怕我毀了你的美名吧，畢竟你是她含辛茹苦養大的。我不接受她的指責，可是她對你的這份心意我明白，我也有涵兒啊。”

提起姜涵的名字，趙懷遠的目光清醒了許多，他慢慢放開了姜綺羅的手。

店鋪裏寂靜一片，唯有爐竈上的沸水嘶嘶作響，那兩個雞蛋在銅鍋裏翻過來滾過去，叮叮當當地撞在鍋壁上。

趙府尹撈出一個蛋，忍著燙手的熱氣剝開了，然後拿了塊軟布包裹起來，按在姜綺羅臉上紅腫的地方。

姜綺羅受寵若驚，連忙伸手去接：“多謝府尹大人，民女自己動手就是。”

不過趙懷遠不理她的話，依舊親手為她敷臉。他的力道很輕柔，簡直像是藏寶人在呵護心愛的寶物。

姜綺羅忍不住繃緊著身子，尷尬而不失得體地笑著。平心而論，府尹大人給她療傷比剛剛她在門外挨打還可怕。“趙、趙大人，民女已經不疼了。剛剛捉了那麽多人，府衙那邊的公務會不會很急啊？”

趙懷遠放下手，問道：“逐客令？”

“沒有！不敢不敢！”姜綺羅大喊著辯解，他這麽犀利，姜綺羅都有點理解那些面對趙府尹審問的罪犯的心態了，簡而言之就是可怕二字。

“姜綺羅，你我婚約破裂之後，我曾有悔意，只是不願違逆家母的意思。如今她不在了，你嫁回趙家不會吃苦。”

“什麽意思？”姜綺羅呆住了。

“本府想履行當年的婚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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